贵博讲坛（78）纪要丨西南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实证——以盐源老龙头墓地为例

时间：2025年5月29日（星期四）下午14：30—17：00

地点：贵州省博物馆非遗剧场

主讲：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田剑波 副研究馆员 

主持：贵州省博物馆研究部主任 简小艳 副研究馆员

开场

5月29日下午，贵博讲坛第78期在贵州省博物馆非遗剧场举行。本期讲坛以“西南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实证——以盐源老龙头墓地为例”为主题，邀请了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田剑波主讲，由贵州省博物馆研究部主任简小艳主持。

演讲

感谢贵州省博物馆的邀请，今日有幸与诸位分享2020年至2024年期间，盐源老龙头墓地的相关考古发掘工作。

此次分享以“西南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实证”为题，原因在于西南地区（涵盖云南、贵州以及四川西南部山地）在地形地貌上具有共性特征，这种地理环境促使该区域在文化层面呈现出相似性。历史上，这一区域通常被统称为“西南夷”，属于边疆之外的地域。在大一统时代来临之前，关于西南夷地区的文化背景与社会状况，文献记载较为匮乏且模糊。而考古工作能够为该领域研究提供有益补充，盐源老龙头墓地的发掘工作便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老龙头墓地位于雅砻江和盐源盆地，该区域与贵州相似，分布着纵横交错的河谷，形成了极具特色的地貌景观。这种地貌特征不仅塑造了独特的自然风景，还因山脉阻隔形成了多个小型文化区。从展览中展示的西南夷主要族群分布位置示意图可见，夜郎、笮人、滇人等族群有各自的区域，这一现象正是由该区域的地理单元特征所决定的。盐源盆地地处群山环绕之中，盆地内部的地形相对平坦，孕育了独具特色的青铜文化。

一、项目背景

1.何处是盐源

盐源盆地包含老龙头墓地，其地处四川省最西南端，毗邻凉山州西南部，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横断山脉区域，处于中国地势一、二级阶梯交汇地带，同时也是半月形文化传播带上的重要节点。该盆地属典型山地景观，内部河网密布，老龙头墓地便坐落于河流之畔。在盐源盆地范围内，已发现自新石器时代至明清时期的遗址达几十处之多。其中，与老龙头墓地时代相近的青铜时代（约商周时期至战国西汉阶段）遗址，数量约有一二十处，此外，旧石器时代及新石器时代的遗存在该区域均有分布。

2.学术背景
    总体而言，盐源盆地此前的考古工作开展较少且不够充分。近20年左右，组建了联合考古队，针对该区域开展了持续的考古调查与发掘工作。在老龙头墓地发掘之前，考古工作主要集中于皈家堡遗址，该遗址时代跨度从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考古队对其进行了为期三年的发掘，相关研究成果已整理为报告出版。

盐源盆地因地处文化走廊关键位置，其文化与北方存在广泛联系。从出土器物看，部分器物风格与甘、青等西北地区显著相似，显示出该区域文化长期受北方文化南下影响，并结合自身特色形成独特文化面貌。在老龙头墓地考古工作开展前，学界对盐源盆地汉代以前的文化面貌、发展阶段（如是否存在青铜冶铸等手工业）知之甚少，通过系列考古工作，该区域的文化与社会背景得以逐步揭示。

盐源盆地位于横断山区中部，其文化区位具有多重学术阐释：童恩正先生提出的“半月形文化传播带”、英国罗森教授提及的“中国湖”概念，以及郭物、刘弘等学者提出的“X”形文化传播带均涵盖这一区域。从文化互动格局看，西北、东北方向的文化因素沿横断山区南下，经四川盆地与成都平原边缘的山地河谷，向东南亚方向传播，形成以北方文化南下为主导的影响路径，中国西南至东南亚地区的文化引进、技术产生（如青铜工业）均与北方文化的持续性渗透密切相关，这一点在器物特征上尤为明显。此外，盐源盆地所在的西南山地蕴藏丰富的盐、铜、铁、朱砂等资源，为青铜时代的技术发展与青铜文化繁荣提供了物质基础。

3.盐源青铜时代遗存

盐源盆地内分布着多个与老龙头墓地同期的青铜时代墓群，经考古调查发现，该区域绝大多数墓地均存在严重盗掘情况，老龙头墓地及其他同期墓群均未能幸免，部分墓葬甚至已遭毁灭性破坏。相较之下，老龙头墓地规模较大且埋藏较深，地表上层虽遭严重盗掘破坏，但下层仍可能留存部分遗存，基于此，考古队选择该墓地开展抢救性发掘工作。

4.一处被低估的墓地

此前已出版《老龙头墓地与盐源青铜器》一书，该书基于抢救性发掘的4座被盗墓葬及征集文物撰写而成。早期受经费限制，老龙头墓地发掘规模较小（如2001年仅发掘100余平方米），尽管出土器物因独特文化特征引发学界关注，但区域内盗掘活动持续存在。从历史影像看，部分墓葬地表封石保存相对完整，墓葬下层遗存具备一定保存潜力，但本次发掘时发现，墓葬实际破坏程度已远超预期，展厅中陈列的纺织工具等文物，多为墓葬被盗后残存的少量遗存物。

5.第四纪时期的老龙头

盐源区域在第四纪时期存在丰富的动物遗存，老龙头墓地发掘中发现了东方剑齿象、亚洲象头骨等骨骼化石，这些遗存出自文化堆积层最底部，将远古阶段与青铜时代人类墓葬的地层序列相衔接，形成了从史前动物群落到青铜时代人类活动的完整文化层叠关系。

二、项目概况

老龙头墓地所在山岗的海拔高度通过颜色标识呈现（颜色越红表示海拔越高），其核心分布范围约12000平方米。考古工作自2020年5月启动，至2024年6月结束，五年间累计发掘面积约4500平方米，发掘区域从墓地西端向东延伸。此次发掘取得了重要成果，发现密集分布的墓葬群，在4500平方米范围内清理出2000余座墓葬，墓葬密度极高。

墓葬呈现分层叠压特征，虽分布密集但排列有序，未见大规模相互破坏情况，表明当时存在系统化的墓地管理机制，反映出同一族群对祖先埋葬地的持续维护与尊重。老龙头墓地具有两大突出特征：其一，功能单纯性，整个区域均为墓葬遗存，未发现居住类遗迹；其二，时间延续性，文化堆积跨越千年，族群结构总体稳定，在长期发展过程中虽不断融入其他人群，但主体人群的文化传统保持连续演化状态。这种稳定性与有序性为研究商周至汉代西南夷地区的社会结构、丧葬制度及族群融合提供了关键实证。

1.西南地区青铜时代墓葬数量最多墓地

按照老龙头墓地墓葬分布状况，可见墓葬密集排列，规格大小不一。图中不同颜色标注对应不同海拔高度，旨在展现墓葬的立体分布特征——墓葬深度差异显著，浅者距地表仅30公分，深者可达3米，各层墓葬在垂向空间内交错分布，并非平面平均排列。因平面绘图难以直观呈现多层叠压关系，图中所示墓葬实为不同深度遗存的叠加呈现。

2.墓葬形制

老龙头墓地墓葬形制主要分为三类：1.瓮棺（陶棺）：以大型陶罐为葬具，多用于安葬儿童。成年人若采用此类葬具，需将骨骼打碎或经焚烧处理。2.盖顶石墓：等级较高的墓葬类型，在方形土坑墓顶部覆盖一块或多块巨石，轻者数百斤，重者可达一两吨。石材取自墓地附近，运输至山岗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这标志着墓主较高的社会地位。此类墓葬主要集中于墓地西部和中部，因地表特征明显（钢钎探测易发现石质结构），成为盗掘重点，破坏最为严重。3.长方形竖穴土坑墓：最常见的墓葬类型，无盖顶石，墓室以泥土填充，地表无显著标识，盗掘难度较高且预期价值较低，因此保存状况相对较好。

3.典型墓葬举例

最晚期的一个瓮棺葬具，形制尤为独特，大型瓮内置半截小瓮作为棺盖，旁置双耳罐作为随葬品，此类组合为老龙头墓地所独有，尚未见于其他区域，凸显了该遗址在丧葬文化中的特殊性与创新性。

普通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出土的器物，形制与西昌新庄、甘肃栏桥遗址的器物相近，结合年代判断，其文化因素可能源于北方人群南下。这个器物虽然已破碎，但大致可以看出它主要放置于墓主头部或足部，这与甘肃等西北地区葬俗相似，印证了北方文化对盐源盆地的早期影响。该阶段墓葬已出现枝形器、铜器及海贝等遗存，表明青铜器使用已较为普遍。

4.随葬典型陶器组合

A组 簋式豆 带流壶 长颈罐 乳钉罐

B组 双耳罐 单耳罐 长颈罐

C组 双耳罐 长颈罐 彩绘罐

5.墓葬形制分期

一期 瓮棺和窄长方形竖穴土坑墓

二期 长方形竖穴土坑墓

三期 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和盖顶石墓葬

6.随葬遗物分期

一期：以陶器和石器为主要随葬品，尚未出现铜器，双耳罐等典型器物亦较为罕见，体现出早期相对单纯的物质文化面貌。

二期：随葬品组合显著丰富，各类罐形器大量出现，青铜器开始广泛使用，标志着社会生产力与技术水平的重要突破。

三期：青铜器类型进一步多元化，兵器、枝形器及装饰品类器物大量涌现，反映出社会结构复杂化及手工业专业化的发展趋势。

结合出土器物年代与工艺特征分析，至少在西周时期，盐源盆地已具备独立的青铜器制造能力，表明该区域在西南青铜文化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

7.墓葬空间布局历时性变化示意图

老龙头墓地可划分为一期早段、一期晚段、二期、三期早段及三期晚段五个发展阶段。墓葬虽呈现密集分布状态，但其形成过程遵循特定的时序逻辑与空间规划，反映出当时人群对墓地布局的系统性设计与长期经营。

8.年代与文化属性

三、特色葬俗与代表性遗物

生为铸匠人，死亦冶铸魂——铸匠墓

铸匠墓传统：从欧亚草原到西南山地再到东南亚

1.不离不弃、同穴而眠——叠葬

老龙头墓地存在大量叠葬现象，已发现叠葬墓葬至少二三十座，其盛行时期集中于春秋至战国阶段。同一墓穴内人骨通常呈两至三层叠葬，最多可见五层。由于叠葬者难以同时离世，推测此类墓葬普遍存在二次葬习俗，即对先逝者遗骨进行迁葬或合葬，反映出当时特定的丧葬观念与族群组织形态。

2.朱砂印记——红颜动人

老龙头墓地内存在大量使用朱砂的现象，最常见的做法是在墓底铺设一层朱砂，体现了当时葬仪中对朱砂的特殊重视。

3.崇兵尚武 能骑善射——剑、戈、刀（削）、矛、箭簇、钺

老龙头墓地中，许多戈类兵器插置于棺椁旁或墓主身体侧畔，呈现“枕兵待戈”的埋葬特征，表明战争在当时社会生活中较为常见，可能是族群生存状态或社会关系的重要反映。

4.御马而来——献祭场景再现

这座典型墓葬虽遭盗掘破坏，但因器物上方覆盖石块遮掩，部分遗存才得以保留。该墓出土器物呈现独特组合：表层为铜案与铜勺，移除后可见铜立人及马车模型，铜人站立于马车上，佩戴月牙形项饰，手中握持双耳罐。从现存遗物推测，若墓葬未经盗扰，原应随葬更为丰富的器物，此遗存为研究当时的礼仪制度、交通工具及社会等级提供了珍贵线索。

5.礼仪性器物——杖、乐器

老龙头墓地出土了大量礼仪性器物，铜鼓与形制各异的杖首为典型代表，其功能与礼仪制度密切相关。尽管部分器物的具体用途尚未完全明确，但多样化的杖首造型已凸显出当时礼仪活动的复杂性与多元性。

6.纺织工具——中国青铜时代最为完整青铜腰机

老龙头墓地十三号墓出土了一组完整的腰机，其形制与现代腰机高度相近，包含护腰、工形饰、卷布卷经轴等组件。这组腰机制作工艺精美，打纬刀上刻有类似鱼形的纹饰，工形饰表面可见文字符号。相较于墓地内多数制作工艺较为粗糙的器物，此类精美的纺织工具集中出土于高等级墓葬，表明纺织技术可能与社会等级制度存在关联，或作为权力、财富的象征被赋予特殊意义，为研究青铜时代西南地区的手工业发展水平、社会分层及文化交流提供了关键实证。

7.擐甲操戈——铠甲

出土的三副青铜铠甲，其中一副残缺，另两副保存基本完整。此次发现的铠甲为胸部与腹部一体成型结构，在同期考古发现中较为罕见，为研究中国古代铠甲提供了全新实物资料。

8.案（俎）形器——辆车（丧车）

案（俎）形器与前述铜立人车马模型一样，均展现了当时的丧葬情景，是研究青铜时代丧葬礼仪及社会文化的重要实物资料。

9.一枝独秀——人兽树枝形器

老龙头墓地出土的枝形器数量众多、形象丰富，共计约150件，器物上装饰有马、鸟、鹿、虎等多种动物形象，为研究青铜时代的宗教信仰提供了丰富素材。

10.金乌逐日——人类普世的信仰

太阳文化具有普世性特征，老龙头墓地出土器物上频繁出现太阳与鹰的形象，体现了当时族群对太阳的崇拜。

11.青铜器——容器

老龙头墓地出土的青铜器极少，这件带盖双耳罐较为典型，其盖子上的形象塑造得非常生动。

12.财富的象征——神奇的双耳罐

双耳罐是极具标志性的器物之一，其频繁出现于铜立人手持造型、枝形器装饰及随葬品组合中，被视为当时社会财富与权力的象征。

13.北方草原文化——青铜服饰

这类服饰遗存是有机质材质腐朽后遗留的装饰物，呈现为珠状构件聚集的形态。与之相似，玉皇庙墓地的同类遗存保存状况稍好，亦可见类似珠饰。这类珠饰与北方地区常见的双连珠、多连珠形制相近，推测原依附于衣物或铠甲之上，当有机质载体腐烂后，仅余金属或矿物质地的珠子留存。值得注意的是，金箔装饰亦体现出北方草原文化特色。黄金作为草原地带重要的物质与文化元素，其在服饰或器物上的应用，暗示了盐源盆地与北方草原族群之间存在文化交流或族群融合现象。

14.贝壳与滑石

老龙头墓地出土的贝壳与滑石制品，其来源与文化关联可引申至海洋及东南亚区域。

15.中国西南——欧亚草原与东南亚链接节点

老龙头墓地的发现非常重要，它是处在欧亚草原与东南亚的链接节点，为可能存在的文化上的南北互动，提供了非常关键的证据。

16.西南与周边地区人群广泛交流实证——遗存学上的证据

老龙头墓地人群的遗传研究表明，其与东亚北部（中原、黄河上游、西藏）及印度人群存在遗传关联，为西南区域与古代中原等地区的人群互动提供了生物学证据。

17.生业模式——主食C3类食物，辅食为C4类

从地理环境、考古关联及社会经济逻辑综合分析，老龙头墓地所在区域存在使用水稻的较大可能性。

18.巾帼不让须眉

老龙头墓地的考古发现显示，枝形器上的女性形象、三人背水铜杖首、铜立人等器物，以及M1148墓葬出土的铠甲（墓主经初步鉴定可能为女性），均表明女性在当时社会中或许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从可辨别的数百座墓葬来看，男女比例约为0.77:1，女性数量多于男性。这些发现为研究青铜时代西南地区的性别角色与社会结构提供了新视角。

19.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体装饰品

老龙头墓地出土的装饰品类型丰富、材质多样，涵盖项饰、颈饰、腹饰、臂饰等，其质地包括玛瑙、绿松石、金、银、铜、铁等，为研究青铜时代西南地区的服饰文化、工艺技术及社会审美提供了实证。

20.他们是谁？

本展览主题为“探秘定笮”，那么“笮人”到底是谁？因缺乏明确文献记载而难以确切认定。老龙头墓地出土的人物形象中，不少佩戴尖顶高帽，这一特征与阿尔泰阿尔然2号墓中同类形制的高顶尖帽人物形象高度相似，暗示该区域与北方族群存在文化关联，可能反映了北方族群南下的历史场景。目前，关于该族群的具体族属，仍需结合更多考古发现与学术研究进一步分析探究。

四、价值与意义

1.中国西南地区同时段墓葬发现数量最多的墓地：完整建构商代晚期至西汉早期的文化序列和年代框架，是西南山地青铜文化研究的标尺性墓地。

2.确认以老龙头遗存为代表青铜文化是西南地区青铜文化的典范，拓展了西南“边疆考古”的内涵与外延。

3.实证西南山地青铜文化历史悠久，独特冶铸技术传统丰富了中国青铜技术体系。

4.印证了西南丝绸之路是中国古代对外文化交流与人群移动的重要走廊，彰显了西南山地是欧亚草原与东南亚地区文化与族群交融互鉴的节点。

5.实证西南古代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历史，丰富了中国古代多元一体文化格局内涵，为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考古支撑。

交流

观众1-问：田老师您好！老龙头墓地出土的部分器物与贵州鸡公山文化遗存存在相似性，如瓮棺陶器形制、双耳罐、石范及青铜兵器等。我想问的是，老龙头墓地和鸡公山遗址是属于同一时期的不同文化体系，还是存在相互传承的关系？抑或是在保持独立发展脉络的同时存在文化联系？期待您的专业解答。

答：从空间范围看，滇东、黔西及川西南（如盐源盆地）在一定时期可能属于同一大文化区。老龙头墓地早期遗存（商末至西周）的瓮棺陶器形制与鸡公山文化相似，石范等器物亦呈现共性，反映出早期阶段两地存在文化同质性。但需注意，老龙头墓地主体年代为春秋战国时期，其核心文化内涵与早期遗存差异显著，所以二者的“相似性”主要体现在早期局部器物层面，并非主体文化特征的延续。

进入春秋战国时期，西南地区的文化格局呈现多元特征，有以滇池为中心的滇文化、贵州夜郎文化以及老龙头所属的盐源盆地文化，均形成独特的器物体系，但部分基础器类仍保留区域性共性，暗示大文化区的底层关联。这种“似与不似”的现象，与横断山脉河谷切割、山地阻隔的地理环境直接相关，破碎的地形既限制了大规模文化整合，又通过河谷通道维持着小范围的交流。

老龙头墓地与北方、云南等地的文化关联亦遵循这一逻辑，其器物中的北方元素经改造后呈现地域特色，与云南文化的相似性亦限于局部器型，整体上仍保持独立发展轨迹。这种既非单一文化的传承或分支，亦非完全独立的封闭体系，而是在多元文化碰撞中形成的动态复合型文化实体。

综上，老龙头墓地与鸡公山文化在商周时期可能同属西南大文化区的早期分支，但随着地理环境制约与历史进程推进，二者在春秋战国时期分别纳入不同的文化发展序列，呈现出“早期共性奠基、后期分异演化”的特点，共同构成西南青铜时代“和而不同”的文明图景。

观众2-问：老师您好！关于老龙头墓地墓主人的人口年龄结构及死亡方式，目前是否有初步统计呢？老、中、青各年龄段比例如何？墓主人群的死亡原因以正常死亡为主，还是存在较多非正常死亡情况？此外，墓地内发现的铸匠墓，能否作为周边存在大型冶炼工厂或金属采集加工遗址的证据呢？

答：受限于鉴定条件，部分墓主年龄未能明确判定。结合古代人口寿命特征，推测中老年个体在墓群中占比可能较高。

现场体质鉴定未发现明显外伤（如砍伤、兵器伤等），尚无法直接证实战争导致的非正常死亡。鉴于青铜时代医疗条件有限，因疾病等因素导致的“正常死亡”可能占主导。尽管盐源盆地在春秋战国时期或存在战争场景，但缺乏骨骼创伤等直接证据，故无法确认战争致死的具体比例。

老龙头墓地多分布于地势较高的山包，而人类居住与生产场所可能位于地势较低的平原或河谷地带。此类区域易受河流改道、农业开发等因素影响，导致遗址堆积保存较差。目前盐源盆地内商周至西汉时期的青铜时代居住遗址、冶炼工坊尚未被系统发现，仅皈家堡遗址存在新石器时代至商周时期的零星堆积，但未出土金属制品或明确建筑遗迹。尽管尚未发现直接证据，但从社会发展逻辑推测，该族群应存在配套的居住与生产场所。参照三星堆遗址“有大型祭祀遗存却未发现同期墓葬”的现象，老龙头墓地所属族群的居住与生产遗存可能因埋藏条件限制（如地层冲刷、人类活动破坏）尚未被发现，而非实际不存在。盐源盆地内低地势区域或为潜在考古目标，未来需通过系统性田野工作进一步探寻。

观众3-问：老师您好！我对年代标定问题颇感兴趣。以云贵地区为例，早期已开展碳-14鉴定工作，发现相关测年结果普遍偏早。针对滇文化中诸多墓地汉式器物与滇式器物共同出土，老龙头墓地又出土相同类型的滇式器物，如将老龙头第三期主体置于东周时期，应如何来解释此问题？此外，据资料显示墓葬可分为三期，第三期之后相关人群去哪了？其衰落过程是急剧的还是渐进的呢？

答：关于西南山地年代体系的问题，以云南万家坝为例，其年代测定争议较大，学界对相关遗存年代的早晚观点不一，曾有多篇研究成果就此展开讨论。我认为，解决年代争议需扩大测年样本量并辅以科学技术手段，完全依赖纯器物对比的传统研究方式存在局限性，而碳-14测年作为考古学绝对年代鉴定的核心技术，其科学性应得到充分重视。尽管部分学者对碳-14测年方法存疑，但整个考古年代体系的建立均以该技术为基础，故需以科学态度对待。

从老龙头墓地的考古发现看，其样本总量已达2000余件，最晚遗存为西汉时期的瓮棺（两罐套合形制），未见西汉以后的遗存物。结合汉文化对中原体系的整合作用分析，以盐源盆地为中心的社会或政权，其瓦解或与汉文化的强势介入密切相关。

（文字根据录音整理，已经主讲人审阅）

文字记录：付向宇